阑牌法棍

不定时诈尸,CP杂食。

[白昼流星]夜

——

尖锐哨声划破浓重黑夜,红袖章像冬夜里的炮仗炸开村里的平静。“抓小偷咧!”巡逻村民朝着眼前人影晃动手中手电筒,扯着嗓子喊亮了村子内外十余盏电灯。

哈扎布眯着眼回头瞧见红袖章便想起待少管所的日头,他打了个哆嗦伸手推人,“哥,哥!咱赶紧跑吧!”沃德乐嘴里叼着小手电嗤了声,他手上动作不停,又两三下鼓捣柴油摩托挂着的锁,头一歪吐去手电又一脚把它踹远了。“走!”

他们摸着夜色伴着摩托轰鸣突突声上路,身后是不依不饶的乡话骂街声,身前是浓厚到透不出一点光亮的黑暗。

哈扎布见哥哥将身后人甩了开,高兴向前伸直了腿振臂欢呼,随后被沃德乐的呵斥消了声。他抓着沃得乐破旧外套的后摆,被大漠冷冽的风吹得睁不开眼,“哥,我们去哪儿啊?”

沃德乐摸了摸胸口折叠起来的地图,憋着劲朝国道方向驶去。这台摩托哪儿都响,处处张扬着要散架的样,这突突声扰得他心烦,自然也没个好脸色,“钱都没了,还能去哪儿?回家!”

“么得家了!”哈扎布着急起来,指着看不见的远方,“就我们两了,哪算什么家!”

沃德乐沉默了,他们两打出生以来便没了妈,村里一群封建的老货抽着旱烟说他俩双生子克母,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。当时阿爹还在,他们有时装作听不见,有时联手将那些朝他们吐口水的娃子们拖进砖瓦后头揍到不敢吭声,然后肩抵着肩回家吃上一晚热腾腾的面。

再后来,阿爹也不在了。他自觉担起了照顾哈扎布的担子,却也没做得多好,两半大不小的娃不愿居于他人屋檐下,铺盖一卷就往城市里钻。他总以为哈扎布比他更在意阿爹的死,但后来有一天他逮着哈扎布捡起人吸了一半的烟屁股想往嘴里送时,他几乎是咆哮着打下哈扎布的手,“你也想像阿爹一样送了命吗!”那时候他才知道,钻进笼子里不想看现实的一直是他,这一躲至今也没出来。

哈扎布见哥哥不说话了,垂下头去想刚刚是不是声调响了凶着哥哥了,又听见沃德乐冷着声言语,“马上过年了,村里那群老头不管愿不愿意都得给咱们家送东西。咱们不回去,让他们白吞了吗?”

“人家那是扶贫的东西。”哈扎布知道国家有政策,之前阿爹硬着骨气每年都没收,如今阿爹去了他们不也应该学阿爹一样不收才对嘛?他不懂,但是他没开口问。哥哥不喜欢当官的,村里那些他一个都不喜欢,他觉得他们都是些吃白饭的,但是哈扎布不这样觉得。他们四子王旗是穷,是落后,但是国家没忘记过他们,当年家里羊群遭了灾,国家还每家都发了钱。就是这笔钱,让他俩都上的了高中。

哈扎布又想起去了没多久的新高中,那一层层平房是他们那儿最气派的建筑了。那时候,他们两扒拉着铁门往里头望,都知道家里只能供得起一个人上学,不是不想,是真的没了法子。那群羊活不下去的时候,他从门缝里瞧见阿爹整宿没睡掉着眼泪。“我不读了,”他想,“让哥哥去吧。”可是后来,他们两个都能站在平整操场上对着升起的红旗敬礼了。

他被摩托突如其来的刹车扯出了回忆,在哥哥外套上胡乱抹去脸上湿痕哑着声问这是咋了。

“没油了。”沃德乐拖着包裹拽下哈扎布,一把将摩托推进了公路边上的沟里,又朝那堆废铁吐了口唾沫嫌弃它不中用。“得走回去。”

哈扎布抱着他扔给他的包裹咽了咽口水,他不认路但也知道这条路很远很长,他近乎哀求地扯了扯沃德乐衣袖。“哥哥我好困。”黑暗中,他看不见哥哥的脸,也看不见他的神色,却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软化。

沃德乐把包裹展开铺在边上,让哈扎布靠在自己的身上。他还没有睡意也不敢睡,但是他得让哈扎布安心睡去。

他说,“睡吧。”

哈扎布裹紧破旧褥子外套往沃德乐身上靠,属于大漠的味道窜进鼻腔,他未见过母亲又失去了父亲,他能依靠的只剩下自己的哥哥。有时候他也觉得哥哥做的是错的,但是他们是绑在一起的双生,又哪有抛下哥哥的道理。他实在是太累了,砸吧砸吧嘴想着遥远的上一餐里咸菜土豆汤的味进入了深沉梦乡。

他梦见自己和沃德乐坐在一摞摞谷堆上头,背后是层叠麦浪,今年庄稼地收成不错,木架上盘着的葡萄各个又大又甜。他们两个吵闹着爬上又爬下,随后被结束了农务的阿爸一抓一个准。他骑在阿爸的肩上,低头看自己的哥哥被阿爸牵着,他又想看看多年未见的阿爸却瞧不见。

“走,咱们去北京。”他听见阿爸这样说。

通往北京的路很长,仿佛修了一辈子;这条路又好像很短,他在阿爸的脖子上晃晃悠悠,一眨眼的功夫便瞧见了天安门。

城里人真有钱嘿。他瞪着眼望向远处的天安门城楼金灿灿的顶,琢磨着这是拿金子做成的不是?他抬头仰望天空,是架架飞机划过长空,长得和他以前在书上见到的完全不一样,又低头看身边人海,处处是红旗招展、礼炮齐鸣。

那是他从未到过的北京。

————

后记:沃德乐回去不是因为真要东西哈,他是觉得对不起自己弟弟也对不起自己阿爹。

评论 ( 4 )
热度 ( 72 )

© 阑牌法棍 | Powered by LOFTER